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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的語氣很平緩,就像說著今天天氣不錯你吃飯了嗎我吃了這樣的寒暄那般,那樣的客套疏遠毫無溫度,就如同大東北里面的積雪那般,冰寒入心。
他淡淡地說:“張競馳之前做過開顱手術,他能安然無恙過那么久的逍遙日子,也算是活夠本了,這事跟你無關,你不必太過自責?!?br />
就像是有人朝著我的腦袋的位置狠狠地開了一個悶槍那般,有很多嗡嗡嗡的聲音在里面不斷地回蕩著,我難以置信地看著徐志勇,我的聲音都顫抖得有些斷斷續(xù)續(xù)了:“你說什么?“
然而,徐志勇還沒來得及給我重復一下他剛才的話,不遠處有一大群人浩浩蕩蕩朝著這邊走了過來。
我的眼睛早就因為掉眼淚而紅腫了,視線也有些模糊,他們差不多走到了這邊,我才看清楚,這一行人,分別是張競馳的媽媽徐艷芳和她的跟班周賢,跟在他們一旁的,還有一個多月前各種跟我叫板勁頭很足的高琳。剩下的其他幾個男男**,我全然不認識。
應該是徐志勇通知了他們。
跟四年前唯一一次見面那么端著不一樣,徐艷芳現(xiàn)在怒火沖沖,她徑直走到我面前,突兀就抬起手來,她恨恨地說:“我打死你這個害人精!每次我兒子要跟你湊到一起,準沒好事!”
已經(jīng)連續(xù)二十多個小時沒吃沒喝沒休息,我整個人處在崩潰的邊緣,因為將所有的心思都系在了搶救室里面的張競馳身上,我沒有哪怕一絲一毫的心氣與徐艷芳糾纏,于是我還是釘在原地。
然而,她的手掌沒能落在我的臉上。
徐志勇一把抓住了她的手。
他沒再喊這個貴氣的女人叫媽,他而是淡淡地說:“徐女士,如果不是李橙及早將張競馳送院,你現(xiàn)在可能是要準備后事了,做人厚道一點,講點道理,別動不動就遷怒別人。”
徐艷芳的手被徐志勇放了下去,在第一次見面我就覺得她是那種極度傲氣的女人,她受不了別人忤逆她,徐志勇這么一幫我,瞬間她的刺就針著徐志勇去了。
她瞪著徐志勇,恨恨地說:“志勇,就算你現(xiàn)在沒喊我一聲媽,你現(xiàn)在所有的東西都是靠我才有的,你竟然去幫一個外人!你這叫狼心狗肺!”
她的聲音很高,灌到我的耳膜里面嗡嗡作響。
她又叨叨數(shù)落了徐志勇幾句,又轉而沖我吼:“滾,害人精!別呆在這里害我兒子!”
或者我之前以為的錯了,她是真的疼愛著張競馳,她現(xiàn)在看起來優(yōu)雅全無,她更像一個瘋婆子一樣。
她吼完我之后,又沖周賢指了指我說:“幫我把這個掃把星害人精整消失!”
紅姐拉著我后退了一步。
正在這時,走廊那邊又過來了一個人。
是羅米慧。
四年不見,她比之前胖了一些,她的長頭發(fā)剪短了,她沒化妝,穿著平底鞋。
哪怕她穿的衣服是很寬松的款式,我也看到她的腹部微微隆了起來。
她很快站到我們中間來,她一下子扶住徐艷芳的手,極盡溫柔地說:“徐阿姨,競馳還在里面,咱們不能在醫(yī)院那么吵吵鬧鬧的,這樣可能會影響到醫(yī)護人員的,這樣吧,咱們先去休息室候著?!?br />
被羅米慧一勸,徐艷芳算是平靜了些少,但是她依然恨恨指著我對周賢說:“我不想再看到這個掃把星!”
如果不是因為張競馳還在里面搶救,被人這樣晦氣地驅逐,我早就撒腳走了。
但是現(xiàn)在,我不能。
張競馳是因為我而留在的福建,現(xiàn)在他在我的公司門口出事,讓我怎么走得開。
讓我意外萬分的是,羅米慧竟然幫我說話。
她依然是平穩(wěn)和氣的語氣勸說著徐艷芳說:“徐阿姨,咱們不能這么沖動,說不定李橙在這里,多個人盼著,競馳會更容易跨過去,咱們先去休息室等著,好不好?”
也不知道羅米慧的面子到底有多大,反正徐艷芳是受了她那一套,很快他們一行人浩浩蕩蕩就去了旁邊的貴賓室休息了。
而我跟紅姐還有徐志勇三個人,則依然站在走廊等著。
但是,那群人浩浩蕩蕩進去沒多久,又咋咋呼呼的出來了。
我看到徐艷芳走在前頭,高琳站在徐艷芳一旁,說她會在這邊等著,競馳一醒過來就會通知徐艷芳什么的。
從她們對話的只言片語間,我聽到原來是徐艷芳有國外客戶過來,她得去接待了。
我瞬間覺得,其實她對張競馳的疼愛,真的很有限。
一個已經(jīng)有錢到不需要愁的女人,在自己的兒子還躺在搶救室里面情況不甚明朗,她竟然還能為了客戶而提前走了。
我的心里面說不出的難受。
徐艷芳很快消失在我們的視線里面。
就在這時,羅米慧從休息室里面出來,她主動沖著我說:“到里面坐著等?!?br />
我貼靠在墻上,我說:“我還是在這里候著吧。”
羅米慧沒再多作啰嗦,她不再看我們,她摸了摸自己的肚子,又進了休息室。
不知道過了多少個小時,手術室的門總算打開了。
一個類似是主治醫(yī)生模樣的男子他徑直走過來言簡意賅地說:“家屬過來。”
他的話音剛落,高琳踩著高跟鞋就啪啪啪的走出休息室,快步地走到了那個醫(yī)生面前。
羅米慧也跟著她過去了。
我很快發(fā)現(xiàn),羅米慧跟高琳,這四年來相處得并不和諧。
因為羅米慧一走過去就擋在了高琳的前面,她冷冷地說:“高副總,醫(yī)生是在叫競馳的家屬,不是喊他的下屬!”
頓了一下,羅米慧隨即擰過頭來,她看著我,卻是對徐志勇說:“徐總,醫(yī)生說要找家屬,你這個做哥哥的,還不過來嗎?”
徐志勇的表情微微一僵,但是他很快拽著我一起上前,走到醫(yī)生的面前。
我的手還顫抖得厲害。
我怕聽到一些我接受不了的消息。
那個醫(yī)生瞥了我們一眼,他大概是見太多的這樣的事了,他輕描淡寫地說:“病人是由于腦里面血塊積壓神經(jīng)線導致的昏迷,清理血塊的手術挺成功,只要病人只要熬過了這48個小時的危險期,恢復清醒意識,后面慢慢調(diào)理身體還能好起來。等下病人會被推到重癥監(jiān)護室,只能有一個人陪護。因為病人身份算是特殊,陪護家屬需要把身份證給登記一下?!?br />
醫(yī)生說完,隨即招來了個護士。
那個護士拿了個a4夾板帶著一支筆,她帶著職業(yè)的柔和說:“哪個家屬陪護的,請出示身份證。”
徐志勇稍微退后了一步,他不咸不淡地說:“我沒帶身份證,而且我也沒那么多的閑工夫陪護?!?br />
正在這時,羅米慧指了指我說:“她陪,她是張先生的女朋友。”
高琳隨即冷冷應了一聲:“是前女友。”
羅米慧還真是跟她杠上了,她很快搭了一句:“可是你連前女友都不是,你只是一個下屬,現(xiàn)在下屬為了上位謀害上司的事例太多。”
我還是第一次發(fā)現(xiàn)羅米慧那么會吵架。
高琳一下子被她噎得完全說不出話來,臉都白了一片。
那個護士看這樣的陣勢,她大概內(nèi)心無比的郁悶,她耐著性子,依然是很好脾氣地說:“請問誰是家屬?“
羅米慧又指了指我。
紅姐很快就將我的身份證從她幫我拎著的包包里面翻了出來,給遞了過去。
那個護士抄完號碼之后,很快就把身份證還了過來,她還是職業(yè)化地說:“李橙小j,你跟著我過來,我需要交代你一些常識性的東西?!?br />
等我從護士那邊回來,徐志勇和高琳已經(jīng)不見了。
只有紅姐和羅米慧站在走廊那里。
羅米慧淡淡瞥了我一眼,跟剛才幫著我的態(tài)度截然不同,她的表情冷冷的,語氣也冷冷的說:“我不知道為什么你躲起來那么久,現(xiàn)在又出現(xiàn)在這里,我也懶得去管你這次回來抱有什么目的,我會幫忙你,讓你在醫(yī)院陪護著,是因為我覺得競馳在這個時候最需要的人是你,你當時沒拒絕,我就當你是愿意了。至于陪護的工資,我后面會找人帶過來給你,我不會虧待你。競馳是我最好的朋友,他更像我哥一樣,如果有誰想傷害我哥,我第一個不會放過她!”
我望了望羅米慧,再望了望她的肚子,最后我啥也沒說。
她說完,撫摸著肚子,慢騰騰地走了。
等到那些人全部散去,剩下我和紅姐,我的愧疚才慢慢涌上心頭,我看著也是到了晚上九點的時間,紅姐陪著我奔波勞累了十幾個小時,她也是缺水少食的,而我等下就要去重癥監(jiān)護室看著張競馳,我竟然要讓她一個人對深圳不生不熟的女人,等下自己去吃飯和找旅店。
想了想,我從自己的包包里面翻了幾百塊硬要塞給紅姐,說是讓她快去就近吃點東西,也就近住在旁邊的酒店里。
紅姐自然是不肯要我的錢,她還挺兇地罵我見外,她最后還到外面給我買了幾塊面包和牛奶,這才先去找落腳的酒店了。
我實在沒胃口,但是我怕我倒下,最終還是胡亂啃了幾口面包喝了一瓶牛奶。
剛剛吃完沒多久,護士就過來把我喊了過去。
張競馳已經(jīng)被安置好了,他的頭上纏著白色的繃帶,他的身上連接著很多儀器,他的臉還是那么蒼白,他那么沉寂地在我的面前,脆弱得如同柳絮一樣。
在這一刻,我忽然發(fā)現(xiàn)我最希望的是,他趕緊的睜開眼睛,看看我。
所有那些痛恨,在生死關頭,忽然就變得微不足道了。
我坐在一旁,小聲地跟他說完,一遍又一遍地說起高中那場暗戀,然后我又說起跟他談的那一場短暫的戀愛,我以為我忘記了,卻原來這些回憶一直根植在我的心里面。
我一夜未眠。
第二天,紅姐來了醫(yī)院兩次,她依然是給我?guī)Я嗣姘团D?,她非要盯著我吃下了才肯回去?br />
羅米慧和高琳也各自來了一次,因為醫(yī)院規(guī)定不能久留,她們呆了幾分鐘就走了。
只有徐艷芳那個走狗周賢過來看了看情況,他當著我的面給徐艷芳打電話匯報情況,輕描淡寫的樣子,然后他也走了。
就這樣,張競馳那些所謂的家人,沒有任何一人出現(xiàn)在醫(yī)院。
他就像是被他們徹徹底底遺忘了一樣。
就好像這個世界上沒有一個叫張競馳的人,他生病了,他躺在醫(yī)院的重癥監(jiān)護室里面,他生死未明。
重遇了之后,哪怕我還是不爽他,但是不妨礙我偶爾覺得他像是一個了不得的國王,他富庶而強大,他似乎擁有著很多東西,他似乎還擁有著無所不能的能力。
但是我也是從今天才知道,褪掉那些光鮮的耀眼的浮華的包裝,其實他不過是一個生活在殘泥潭里面孤獨的可憐人罷了。
一想到這個曾經(jīng)被我深深愛著的男人,被這個世界那么冷漠地對待,我原本堅硬得如同石頭的心,一下子被軟化到退無可退的地步。
我依然不眠不休地坐在一旁,不斷地跟張競馳說話。
我又發(fā)現(xiàn),原來我跟他之間可以用來回憶的事情,其實也是少得可憐。
只是我一廂情愿地自以為他給過的記憶很厚重。
即便如此,我也迷信地不斷地祈求從來不曾對我格外開恩的老天爺,它這一次放張競馳一條生路。
不知道是不是我把老天爺念叨煩了,昏迷了整整四天三夜的人,總算是醒過來了。
可是,卻讓我那么心酸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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